中国美术20世纪北京书风管窥

进入20世纪,随着清帝的逊位,中华民国建立,并于年4月迁都北京,昔日的帝王之都成为民国的政治、文化中心,这也标志着一个崭新时代的来临。北京作为历史古都以其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及丰富文物收藏,汇聚一大批的新旧人才、通学硕彦、书画名家。他们或是地地道道的北京人,或于清末民初之时旅居北京,有的出身于王公贵胄的旗人或旧官僚家庭,有的则为来北京创业的“北漂”。正是这一强大艺术群体的共同智慧,为北京书法发展提供了新的思想创作源泉和较高的视野,使得北京书法呈现出异彩纷呈、空前繁荣的新局面。

贡桑诺尔布、三多即是旧京书家中的重要人物。贡桑诺尔布,简称贡王,是内蒙古卓索图盟喀喇沁右旗世袭札萨克郡王,兼卓索图盟盟长,清末民初时活跃于旧京。他工诗词,喜鉴藏,擅长书法,在旧京文化界颇富盛望。三多隶属蒙古正白旗,祖籍抚顺,生于杭州,为杭州驻防旗人,自幼深受江南文化熏陶,晚年定居旧京,书法得俞樾、王廷鼎真传,尤工隶书,在旧京书坛亦占有一席之地。

蒙古王公旧京藏家

——记贡桑诺尔布的生平与书法

贡桑诺尔布(—),姓兀良哈(乌梁罕)氏,字乐亭,号夔盦,蒙古族。为内蒙古卓索图盟喀喇沁右旗世袭札萨克郡王,兼卓索图盟盟长。喀喇沁部先世为元代开国功臣,清初建喀喇沁右旗,固鲁思奇布被授为第一代札萨克——旗王。光绪二十四年(),贡桑诺尔布承袭了喀喇沁右旗郡王爵位为第十三世旗王。担任旗王后,他在制内兴利除弊,废除了森严的等级制,加强了对喇嘛教的管理,兴办了三所新式学校,开设了工厂、百货商店,大力发展邮电通讯。光绪三十四年(),经肃亲王善耆举荐,贡桑诺尔布招揽名蒙古兵编入新建禁卫军,并被任为“御前行走”。年,与那彦图、博迪苏等蒙古王公参与组织“蒙古王公联合会”(亦称蒙古同乡联合会),向清廷内阁总理大臣袁世凯呈递请愿书,表示与清廷“大皇帝无二心”,继续效忠清王朝。年,参加御前会议,反对清帝退位。1月26日,清皇族“宗社党”主要成员良弼被革命党炸伤身亡,袁世凯逼迫清帝退位,贡桑诺尔布等蒙古王公见清廷大势已去,表示拥护共和。与孙中山多次接触,加入同盟会,被推举为国民党中央的九理事之一。同年9月,民国大总统袁世凯委任贡王为民国政府蒙藏事务局(蒙藏院)总裁,又以他“效忠民国”进封亲王。贡王任职蒙藏院总裁期间,在北京创办蒙藏学堂,后改名为蒙藏学校,年废止。年,贡桑诺尔布病逝于北京。

贡桑诺尔布是清末民初的旗人中举足轻重的政治人物,他思想开明,为近代蒙古地区的发展做出了卓越的贡献。作为世袭的蒙古王公,他从最初的拥护立宪,反对共和,到后来加入孙中山领导的同盟会,其思想及其政治抱负充满着复杂和多变的因素。其间贡王活跃于内蒙古喀喇沁右旗和北京之间,其北京的王府坐落于太平街。年,他也病逝于此。贡桑诺尔布的成长受其父影响很深,他的父亲旺都特那木济勒(旺王)自幼喜读书,对书法、绘画、诗词均有较高的造诣,他曾用汉文写了许多诗词,有《公余集》传世。但博学多才的旺王性格暴戾无常,对奴仆十分严厉,经常施以酷刑,视奴仆性命如草芥,故人称“厉害王”。旺王对后代子嗣的教育极为重视,在贡桑诺尔布6岁时,旺王聘请山东举人丁锦堂教授其诗书,聘请河北武师马雪樵传授其武艺,还聘请喇嘛教授他蒙、满、藏经。由于贡桑诺尔布自幼受到蒙、满、汉、藏多种文化的教育,著有《夔盦吟草》。年,贡王在北京创办蒙藏学堂,校址在北京西单石虎胡同,现为中央民族大学附属中学,校内东部为清初吴三桂之子吴应熊驸马府,后改为右翼宗学(宗室子弟学校),乾隆年间成为大学士裘日修的赐第。蒙藏学堂招收蒙、藏学生入京就读,培养了许多的少数民族人才。如乌兰夫、李裕智、多松年、奎璧、吉雅泰等。蒙藏院废止后,贡王居于北京太平街王府,此地有山林之盛,也成为旧京文人墨客的雅集之地,与他交往较多的有严复、梁启超、余绍宋、三多、钱桐、宝熙、周肇祥、李诜、陈半丁等。居闲时,贡王常赴琉璃厂、地安门的南纸店、古玩店收购书画古玩,是享誉旧京的收藏家之一。他还远赴上海、杭州,与吴昌硕、李瑞清、曾熙等书画名家切磋技艺,探讨书画收藏鉴赏。年,北京一些收藏家在中山公园联合举办“书画金石展览会”;年,在中山公园举办“江西赈灾书画展览会”。这些展览中均有贡桑诺尔布的藏品。他的藏品中著名的有唐寅《山水卷》、董其昌《行书卷》、石涛《竹西图》、高其佩《指画册》、边寿民《花卉册》、高凤翰《西园雅集图》等。

贡桑诺尔布行《楷书札》(一—四)纸本水墨

首都博物馆藏有一件民国时期旗人画家关松房绘《贡桑诺尔布像》,画中贡王坐于松下,着深衣,头戴草帽,手持书卷,一派汉人士子风范。画上存旗人宝熙长题:“萧然松下坐盘陀,五十年华鬓未皤。身外无边好风月,眼中不改旧山河。佳宾解作鲜卑语,壮士能为敕勒歌。诗卷酒杯良自得,陆沈此世意云何。奉题夔盦贤王玉照。沉堪宝熙拜书。”另夏孙桐长题:“谡谡清飙不世情,深衣独坐拥书城。高闲未异陶家径,更为春醪一举觞。松石韦郎寄古欢,轶群那得并东丹。请开十尺鹅溪绢,自写龙沙六月寒。夔盦主人命题。丙寅四月,夏孙桐。”此幅作品绘于20世纪20年代初,而夏孙桐的题跋则书写于年。从此幅作品中可知贡王对汉文化的向往和憧憬。史树青先生曾撰《蒙古族书画收藏家贡桑诺尔布》,对贡王事迹有一定的描述。在史先生笔下,贡王是一位风雅之士,喜爱与文人名士交往,他在北京艺术界有着特殊的地位和影响。在朋辈中,贡王和肃亲王善耆交往很深,并有一层姻亲关系,善耆的三妹善坤为贡王的福晋。善耆亦擅书法,在旧京书坛颇有名望。笔者曾见《和硕肃忠亲王墨宝》一册,正文为善耆楷书册页,创作于年,后有升允、罗振玉、溥伟、贡桑诺尔布及日本人小平总治、国雄(疑为日本人)题跋。贡王题跋于年,文曰:“嵩护卫泰,字环五,肃府护卫也。其为人忠直笃实,临事不苟,余为肃邸姻戚,知之最悉。庚子之役、辛亥之变,护卫之竭诚效忠,尤为难得。今出此册祈跋,在护卫本非考求翰墨,留意临池者,惟以故主手泽,珍重宝贵,是其心亦可见矣。呜呼!世道陵夷,人心不古,肃忠亲王大节昭垂,翰墨自是余技,而嵩护卫之惓念故主,尊重遗翰,则此册之传又非寻常翰墨可比,诚有关于世道人心,岂浅鲜哉,用志数语,以期不朽。癸亥九月下旬夔盦识。”此题跋是贡王为肃王护卫嵩泰所作,其中表达出他与肃王的交谊及对前朝的眷恋和世风的哀叹。

目前存世的贡桑诺尔布书法并不多见,但从记载中可知,贡王工于书法。如光绪二十八年(),崇正学堂开学典礼。贡王为学堂撰写一副楹联,并悬挂于学堂正厅明柱之上,“崇武尚文,无非赖尔多士;正风移俗,是所望于群公”。上下联首嵌“崇正”二字。他还即兴赋诗一首:“朝廷百度尽维新,藩属亦应教化均。崇正先从端士习,兴才良不愧儒珍。欣看此日峥嵘辈,期作他年柱石臣。无限雄心深企望,养成大器傲强邻。”从中足见贡王的学识和抱负。如今贡王所书的大字楹联已不存,但从他的手札及所处时代书法风格分析,他的大字书法应属馆阁体一路。鉴于他早年从山东举人丁锦堂习诗书,故取法在欧、颜、柳、赵之间,面貌和同时的许多皇族取法类似,清末皇族习书不逾欧、颜、柳、赵之门,近取清代帝王书风(康熙、雍正、乾隆)及四家中成亲王永瑆、旗人铁保等。因此推断,贡王的大字除继承了馆阁体外,应未受碑派书风影响,为旗人皇家书法风格。目前笔者仅见贡王一通手札及题跋,手札为行楷,是贡王致建斋(李光久)书信,用笔厚重之处似鲁公,秀润处存“二王”风神,整体风格雄浑而拙茂,灵秀不乏苍劲,望之亦似宋元人书。从贡王的经历来看,他的书法早年受到良好的训练,视野也比较宽广,加之他身为清末蒙古王公,于日常中书法是其必备的一项技能,与之交往者身份很高,既有清代皇室贵胄,兼有旧京书画界名流。贡王还喜好收藏,首博如今还藏有书画名流吴昌硕、陈半丁、李瑞清、胡毓骥、俞原、邱梫、思本率等为其所作册页26开。可见贡王喜与书画名家交往,并深受旧京文化影响,故此贡王书法下笔即不落尘俗,其所书题跋随意自然,是他中年之后的书法,比其书札多了几分自信和洒脱。从笔法上看,贡王已经忽略了字的起收笔,纯任自然,于气息把握,能将帖学书法格调控于宋元之间,无俗态媚姿,加之其少数民族性格中的豪爽,故他的书法别具风姿。笔者认为贡王书法颇有几分元初少数民族书家康里巎巎的意味。

关松房《贡桑诺尔布像》局部

在民国书法史上,少数民族的书法往往被忽略,尤其是民国时期,旗人书法多混同于汉族书法之中,被视为是一种缺乏创造力的风格。尤其是清帝逊位后,很多旗人书家更变得默默无闻。但笔者认为帖学书法能在碑派书法冲击中尚保留一分元气,还得益于一批旗人书法家的坚守和执着,特别是这些深受汉文化熏陶的少数民族书家。他们除受本民族的文化影响外,对汉文化向往和憧憬,在学习中能很好地继承汉文化中的精髓,并与本民族的文化相融合,在千人一面的书法中,逐渐融入自己的理解,对书法的发展有一定的贡献。

目前,对于贡桑诺尔布的研究以史学和文学方面为重,他的书法没有专门的学者进行汇集整理。因此长期以来,这位少数民族书家的艺术成就被埋没和遗忘。随着年久日深,他的书法已如凤毛麟角,因此笔者希望以此文引起学者和藏家们的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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